康有为眼中的马德里
众所周知,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仓惶外逃,先日本,后欧美,直到1913年归香港奔母丧,才结束了十六年的流亡生涯,回到国内。十六年中,康有为“游遍四洲,历三十余国,行六十万里”,在那个时代,称得上是壮举。康有为每到一处,都详加考察,撰写游记,“其考察着重于各国政治风俗,及其历史变迁得失,其次则文物古迹,凡关乎掌故者,无不考核研究,摩挲殆遍”。康有为的旅行经历在清末民国都无人能及,称得上是位了不起的旅行家;所著游记重风土人情和政治制度,再加上康有为学问了得见识广,旁征博引,比较中外,颇有见地。
康有为曾三游欧洲,自北到南,足迹遍各国。1907年2月,他携妻将雏,拉家带口,再游欧洲。在此期间,他们从法国入境西班牙时,正赶上中国春节除夕,自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十五日至正月初七日,一家人在西班牙各地游历了20多天。康有为据此经历写下的《西班牙游记》,堪称是清代人关于西班牙最全面生动的著作了。
康有为的游历路线。自西班牙北部入境后,康有为乘汽车一日即达西班牙首都马德里。游历六天之后,到了二十一日晚上,从马德里而往诃度(Cordoba)、迦怜拿大(Granada),顺游直布罗陀,经摩洛哥返回西班牙,过卡秩(Cádiz)到达筛非(Sevilla),正月初七,过马理打(Merida)到达葡萄牙。从旅行路线看,康有为所到之处覆盖了首都马德里和西班牙南部地区。从游记内容看,他对西班牙历史名胜不吝赞美,访问考察之际,深入探究了西班牙兴盛衰败的缘由。
马德里是康有为访问西班牙的第一站,据《西班牙游记》记载,他在马德里停留了六天,几乎占了他在西班牙旅行时间的三分之一。他参观了马德里的王宫、议院、普拉多画院、海军博物馆、陆军武库,还去了陀厘度(Toledo)、游噫士歌罅王陵(Escorial),行程真是十分紧凑。
游历之前,康有为对西班牙充满憧憬,“吾未至时,想像思议其富丽”,“以为国虽近弱,应并驾巴黎而别开生面,旧霸之国,必有稍异者”。也许因康有为久居当时蓬勃发展的美欧,使他对西班牙颇感失望,甚至认为“凡旧史所谈,今人所道,皆非也”。这成为康有为《西班牙游记》的基调,除了对体现西班牙强盛时代的历史遗迹多有赞美之外,他对马德里似乎印象欠佳。
康有为对马德里的印象欠佳可以概括为一偏二狭三冷四乱五危险。
见多识广的他称“盖吾习于欧北美东之俗,未见国有狭道小客而为国京之最也”。原以为西班牙“十九万英里,在欧土中亦复泱泱大国,与法比大,不意其京邑之狭小如此”,不仅比不过法国,而且就城市建设而言,马德里“僻远崎岖,如州郡城市”,连大清朝的二三线城市都比不上。就商业区而言,“京市仅有一二街,虽成百货阗溢,而狭隘卑小,过之而不知”,虽说繁华,但竟然走过了却不知道其近在眼前。不仅商业区, “行遍数大街,遍入最大客店数处,吾观其规模之小,街道之狭,皆以为偏僻之所,不欲止焉”。“丹墨(丹麦)、瑞典、比利时小国,其京师客店广道之规模亦尚伟,然不料班(西班牙)之大国文明乃若是也,益为失望”。
康有为自称“行遍欧北,皆不觉冷”,但没有想到西班牙白雪遍地,又忘带毡裘,而“客店皆偏小,且无炉”,让他感到“寒气逼迫”。不得不“买酒御之,方得一睡”。
康有为对于马德里的乱深恶痛绝。首先是西班牙的乞丐让康有为不堪其扰。“吾昔在意大利讶其多丐,今游班(西班牙)益骇其多丐,比吾京师有过之”,说马德里的乞丐不仅比意大利多,比北京还要多。这些乞丐“晨光方启,马车驰间时丐者已遍地,随车行乞,上车、下车、出门、行路,无所不在”,甚至“塞门路不得行”。他们随处不在,或在广场,或在游观要地,乞者连环百十,或高或下,或老或少,或男或妇,踊者瞽者,逐车拉路而乞,施钱尽而不及给,或施不均则漫骂”,真让人不胜其烦。其次是西班牙的盗让康有为心惊胆颤。一路之上,康有为常遇到“目炯炯、发蓬蓬”的盗贼,称“不可不以为戒也”,路途中,不断告诫同行者,“行李上下宜戒慎,深夕尤宜检点,不宜熟寐”,一路旅行,时刻战战兢兢,担惊受怕。
不愉快的经历,更令康有为感慨西班牙和马德里的急剧衰落。他说,“西班牙数百年前,在宇内实为第一大国,自拿破仑后,美洲诸属地尽失,而非利宾、古巴犹为其殖民之地”;“马德里号称欧美转运市第一,聚美欧之货而享受之,国大民富。自西十五六七纪,三百年间雄霸于欧”,而今却“忽念千年战,英雄梦已昨”,盛世怀恋及对现世的不满贯穿在他的游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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