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是西方文明的源泉。当代西方很多政府和大学建筑门面都有希腊石柱(Greek columns)。中学生语文课必修希腊神话(Greek mythology)。大学生流行参加希腊社团(Greek societies)。现代全球体育盛会奥运会在当年是希腊的全运会。但古典文明高光时刻过后,剩下的希腊历史在世界历史课本中基本没有存在感。几千年后,当年傲视群雄的希腊现在欧盟27个成员国中,人均收入排名倒数第六。在发展道路上,这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任重道远。
(1) 希腊第一大岛克里特岛(Crete)是希腊文明的摇篮。很多希腊神话都和克里特岛有关,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Zeus)的出生地就是克里特岛(图为宙斯的家庭树)。宙斯爱上了欧罗巴公主(Europa,欧洲就是以她命名的),在克里特岛生下了后来的克里特王米诺斯(Minos)。公元前3000年左右,从传说时代走来一种高度发达的青铜时代文明,被称为米诺斯文明(Minoan civilization),其核心是克诺索斯王宫(Palace of Knossos)。当时人们已能熟练地炼铜,制陶,酿酒,也有发达的语言,信仰,和艺术。公元前1500年左右,米诺斯文明被来自希腊大陆的迈锡尼文明(Mycenaean civilization)取代,从此文明之风吹遍希腊。当时欧洲万马齐喑,唯独希腊一盏明灯。
(2) 建在雅典城中央150米高丘上的卫城(Acropolis,意为“高处的城市”)是古希腊文明的巅峰。三千年前,希腊城邦和王国林立,各地都敬拜自己的保护神。雅典(Athens),顾名思义,敬拜宙斯的女儿雅典娜(Athena)。公元前1000年左右,雅典末代国王科德罗斯(Kodros)受神启示:只有国王死去,雅典才能免遭入侵。国王就只身向前,奋勇杀敌,舍身取义。胜利后的雅典人觉得再也无法找到这样一位无与伦比的君王,干脆放弃了君主制,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政治试验:民主。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削弱了贵族特权,让广大平民出身但拥有财富的(男性)公民参政议政。为防止个人独裁,军权,宗教权,立法权,和选举权分立。军权在握的大将军每年由全体公民选举,这在危难时刻可按战绩,走程序及时换将(相比独裁专制的僵化体制有很大的优越性)。强大的波斯帝国两度入侵。希腊各城邦在雅典率领下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前490年的马拉松战役(Battle of Marathon)希腊大捷。前480年的萨拉米斯海战(Battle of Salamis)希腊再次大捷。但萨拉米斯战役前,雅典沦陷。波斯军队在卫城烧杀抢掠,将古建筑烧毁后夷为平地。现在卫城的第一大建筑,敬拜雅典娜的巴特农神庙(Parthenon Temple,图中山顶右侧)是战胜波斯后重建的。以雅典为核心的希腊集举国之力,仅花八年(前447-438年)就将高大挺拔的建筑完成,再花六年(到前432年)将美轮美奂的群雕完成。作为黄金时代的代表作,卫城达到了古希腊建筑,雕刻,和艺术的最高水平。几千年来,战争的破坏,宗教的亵渎,文化的掠夺都无法减弱卫城的魅力。卫城现在每天游人如织,是全欧能与巴黎卢浮宫和罗马斗兽场比肩的顶级名胜。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无一不被波澜壮阔的历史和气势如虹的建筑震撼。
(3) 卫城第二出名的遗址是伊瑞克提翁神殿(Erechtheion Temple——纪念传说中的一位雅典明君 Erechtheus)。这座位于巴特农对面,稍晚一点落成(前406年)的神殿比四四方方,中规中矩的巴特农更具创新。最引人注目的六根少女柱,用神来之笔创造性地解决了美观和承重的双重问题。
(4) 文明的软实力不光靠帝王将相或神殿建筑。兼容并蓄,自由开放的思想,学术,和艺术才能令当时和后世的众人景仰追随。古希腊的黄金时代是指击败波斯以后的150年间(前480-330年),百家争鸣,人才辈出。这幅著名的油画《雅典学院 Academy of Athens》取材于公元前387年哲学家柏拉图(Plato)创办雅典学院的盛事。这不是当时的作品,而是一千九百年后意大利画家拉斐尔(Raphael)在文艺复兴时期于1510年创作的(现收藏于梵蒂冈博物馆)。这幅名画本身就是希腊文明魅力无穷,穿越时空的最精彩表现之一。画中57位人物是哲学,文学,历史,数学,音乐,天文等不同学科的领军人物。画面中心是柏拉图(指着天)和他的高徒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指着地),边走边谈,相互切磋。画家采用拱形圆屋顶为背景,以精彩的透视法增强了空间立体感和深远感,使整幅画气势恢宏(这是画家的想象,柏拉图当年的私塾不可能如此壮观)。
(5) 古希腊的黄金时代无法持续发展。雅典和斯巴达(Sparta)在伯罗奔尼撒战争(Peloponnesian War,前431-404年)中同根相煎,两败俱伤。前338年,雅典及盟邦被马其顿帝国击败——民主最后葬送在专制手里。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随后击败波斯,向东发展,将希腊语言和文化传播到东地中海,中东,和中亚。大帝去世后,马其顿帝国在前168年被新兴的罗马帝国击败,希腊成为罗马的一个行省。哈德良拱门(Hadrian’s Arch)建于公元后131年,纪念迷恋希腊文化的罗马皇帝哈德良。本图见证了希腊历史上的三个朝代:(1)古典时期(山上的卫城),(2)罗马时期,(3)现代独立后时期(飘扬的国旗)。
(6) 罗马帝国分裂后,失去往日辉煌的希腊成为拜占庭(东罗马)帝国领土。1453年,首都君士坦丁堡被新兴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攻克,拜占庭被灭(参见《突厥人,突厥种,土耳其人 (三A):土耳其人》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7065/202101/10038.html )。1460年,希腊本土被奥斯曼土耳其占领。1204-1669年间,克里特岛被参加十字军东征的威尼斯占领。但到1669年,奥斯曼土耳其击败威尼斯,占领了克里特岛,至此希腊全境(大陆,群岛,和克里特)都被奥斯曼土耳其征服。希腊人因信仰东正教,无法在奥斯曼“体制内”发展(如做官或当兵),相反饱受歧视(如要交异教徒税)。
1821年,希腊本土爆发大规模起义。离土耳其小亚细亚半岛仅五公里的希俄斯岛(Chios)积极响应,驱逐了岛上的土耳其官吏,但招到奥斯曼帝国军队杀一儆百的报复。发生于1822年的令人发指的希俄斯岛大屠杀中四万人遇害,五万人被卖为奴。希俄斯屠杀的广泛报道,英国著名诗人拜伦(Byron)的诗篇《哀希腊 The Isles of Greece》,和法国绘画大师德拉克洛瓦(Delacroix)的油画《希俄斯屠杀 Chios Massacre》(见图)引发西方各国人民对希腊的同情,纷纷要求政府出兵助战。
(7) 希腊独立战争从1821年起义开始,1822年首届国民议会宣布独立。然而1825年埃及(奥斯曼帝国一部分)军队登陆后,独立战争进入低潮。但新成立的希腊政府成功地争取到了英,法,俄三列强的支持。1827年,英,法,俄联合舰队歼灭了土,埃联合舰队,为希腊解除了来自海上的威胁。1828年,和奥斯曼已打了八场战争的俄罗斯以声援同是东正教徒的希腊人为名发动了第九次俄土战争,兵锋直指土耳其海峡。随后法国也出兵助战占领伯罗奔尼撒。希腊军队利用国际形势,收复大片国土。1830年,战败的奥斯曼土耳其被迫同意希腊独立。这场战争不但结束了土耳其对希腊近四百年的统治,而且是希腊历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希腊第一次作为一个统一国家出现在世界民族之林。即使在辉煌的古典时代,希腊地区几十个城邦尽管同文同种,政治上从未统一。希腊独立战争极大鼓舞了后来巴尔干半岛塞尔维亚,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国的独立运动。但新独立的希腊(图中粉色部分)只有目前希腊领土(黄色部分)和人口的一半。经过一个多世纪的不懈努力,到二战后的1947年希腊领土才达到今天的规模。
(8) 雅典国会大厦(Syntagma)无名战士陵墓前士兵换岗仪式。一战中希腊于1917年加入协约国参战。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作为同盟国成员1918年战败后,希腊出兵参加协约国对土耳其的占领,并企图吞并土西部希腊族人聚居区。此举促发了土耳其独立战争。当时帝国崩溃,土耳其虽无力维持多民族帝国,但誓死捍卫单一民族国家。由于希腊占领军不敌土耳其在民族英雄凯末尔领导下的国民军,几百万世居小亚细亚的希腊族人被赶出故土。
二战中希腊从1940年起遭到德,意入侵,英军助战,但无能为力。1941年希腊全境沦陷。抵抗运动中有一支共产党游击队。1943年意投降。1944年德军被赶出希腊,英军在雅典登陆。但抗战胜利后希腊内战爆发,差点陷共。1947年,一直支持希腊政府军的英国通知美国:英战后心力交瘁,已无力支援希腊。美总统杜鲁门一口答应支援希腊(和土耳其)的反共力量,这是冷战中美国首次出手。这一政策后来升华为杜鲁门主义(Truman Doctrine),直接催生了北约的出世。1949年希腊内战以政府军击败共军结束。1952年希腊加入北约,成为西方阵营中坚定的一员。
(9) 1967年,希腊发生军事政变,由军政府独裁专制。在民主的摇篮,民主被残酷扼杀,希腊的衰退和落后在世界面前一览无余。1974年军政府被迫下台,民主才逐步恢复。同年通过公投,希腊罢黜君主制,成立共和国。1981年希腊加入欧洲共同体(后来的欧盟),2001年开始使用欧元,真正成为欧洲大家庭的一员。图为每届奥运会圣火由此点燃的泛雅典运动场(Panathenaic Stadium)。这里是公元前330年雅典各地区举办运动会的原址(但不是古代奥运会 [希腊各地的全运会] 的原址——那是在一个叫奥林匹亚 [Olympia] 的地方)。1896年在泛雅典运动场举办首届现代奥运会。2004年雅典扬眉吐气地再次举办现代奥运会,在这里进行了极具历史意义的马拉松比赛。
为了体面风光地举办2004年奥运会,希腊大兴土木,政府举债无数。使用欧元后,人均收入在当时的欧盟最低的希腊人觉得可像西欧人民一样过“好日子”,超前消费大行其道。结果,到2010年,债务危机爆发,政府和无数消费者都资不抵债。落魄的希腊只能恳求欧盟援助。希腊政府腐败又无能(放任30%的人偷税漏税)。同时希腊人比较“懒散”,在50岁(女)和55岁(男)就可退休(很多人一年只工作半年),而辛勤工作的德国人要到62岁才能退休。欧盟大哥德国尤其不喜欢带头资助希腊。谈判中,欧盟要求希腊政府节衣缩食:增强税收,财政减负(削减公务员工资和全民社会福利),这样才能有钱还债。要动希腊民众的奶酪?示威游行抗议不断。国内压力之下,希腊政府在谈判时倚老卖老,指出若欧盟不慷慨资助最古老的欧洲国家,欧盟就不配叫“欧洲联盟”。愤怒的欧盟严肃地讨论过是否将希腊赶出欧盟(Grexit)——因为希腊会带个坏头,其它懒散的南欧国家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都出现债务危机,在排队要钱。最后,希腊同意了苛刻的条件(如公务员减薪15-20%),冷静下来的欧盟才在2010年提供1100亿欧元的贷款。但希腊因失业猛增,危机深化,既要又要还要。欧盟只能咬紧牙关,在2012年和2015年再向希腊提供1300亿欧元和850亿欧元的贷款。欧盟各国苦不堪言。英国干脆于2016年退出欧盟,和以希腊为代表的“穷亲戚”一刀两断。“英国脱欧”(Brexit)一词直接源自“希腊脱欧”(Grexit)——希腊又当了一回“源泉”。近年来,希腊经济总算走出低谷。
希腊目前一千万人口,人均收入25000美元。在欧盟27个成员国中,排名第22名,只比最穷的东欧五国领先。当年古希腊黄金时代只花八年就能完工的巴特农神殿,现代希腊独立后两百来年也未能修复(永远有脚手架——见图2)。在发展道路上,这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