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号那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因为我知道弗朗哥的死已经很近了。我们在信息和旅游部里面建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等消息。从我的窗子可以看到对面Herrera部长的房子,早上六点的时候他的房子的灯突然亮了,我想,弗朗哥应该是死了吧。之后部长坐着车飞驰而去,五分钟后,我们得到了指令:公布他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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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当时的西班牙电视台主席回忆那一天的对话。。在他们得到指令之后五分钟,西班牙电视台播出了西班牙人铭记终生的那句话,卡洛斯纳瓦罗用包含了一百种情感的颤抖声音公布,西班牙人们,弗朗哥死了。他的话音刚落,无数西班牙人走上街头看到这一天的阳光的时候,有人痛苦有人谩骂有人已经呆滞的说不出话来,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太多人还没有想好如何迎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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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弗朗哥已经死了整整四十年,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但是对于如何评价他,至今还争议不休。年轻人视他为西班牙的希特勒,而老一辈人,谈起他的时候却五味杂陈。如果他生在克伦威尔和拿破仑的时代,说不定他就是一个名垂青史的大将军,如果他如同希特勒,墨索里尼和皮诺切特一般彻底,那么他必然遗臭万年不得翻身,但是讽刺的是,弗朗哥的一生都摇摆在这两者之间。他是一个残忍又执着信念的爱国者,在他眼里西班牙民众如蝼蚁,视反对者的性命如草芥,也许他没有关心过这些,但是他从来都关心着西班牙的国运。老奸巨猾的他到底给西班牙带来了多少切切实实的利益,又带来了多少难以名状的困难,恐怕永远都说不清楚。但是没有人可以否认,西班牙这个曾经称霸大航海时代的日不落帝国,它从美西战争大败一落千丈之后的历史和命运,就一直和这位刚毅而冷酷的将军息息相连。
出身军人世家的弗朗哥上面几代都是军官,早早进入军队的他磨练了钢铁般的意志,当然也有杀人如麻的残忍,因为出类拔萃早早成为将军的他,面对着当时共和国大选获胜后国内各种势力暗流涌动的局面,试图登上历史的舞台去改变旗子的颜色,试图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可惜他实力不济,很快就被共和国政府否定,被派到了加那利群岛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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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历史并没有让他等上太久,1936年弗朗哥在国内各种保守势力的支持和簇拥下宣布发动军事政变,开始重返伊比利亚半岛夺取政权。起初的军队并没有在和共和国的较量当中占到便宜,弗朗哥南北两路夹击马德里的企图也未能得逞,但是随后弗朗哥便向希特勒求助,最终德国和意大利法西斯发兵支援弗朗哥。虽然共和国方面也得到了墨西哥,苏联和共产国际的支持,但是最终仍然因为装备和训练水平的差距败下阵来,经过三年伤亡惨重的内战,弗朗哥终于宣布建立了自己的独裁统治。可谁曾想到他这么一上台就是超长待机到19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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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到底那个时候是哪一方占有了民心,因为这是一个长期农业社会的西班牙,一个传统势力和天主教思想根深蒂固的西班牙,一个大部分地方都是农村,一半的人没有读过书的西班牙,而新的共和思想却是试图在这里扎根发芽。共和派的理想美好,但是面对强大的保守势力的时候显得太过幼稚,直到大批共和国的军人反戈投向弗朗哥的阵营,共和党才慌忙给毫无经验的普通工人发枪,这一套类似巴黎公社的悲剧,早已决定了早夭的命运。1939年,弗朗哥军队开进马德里的时候,得到了当地居民的蜂拥夹道欢迎。在那个时代,你很难说弗朗哥真的是开历史的倒车,只是有半个西班牙,还不愿意往前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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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西班牙,已经不仅仅是两只军队的拼杀,在整个社会当中已经开始了严重的分裂,支持共和思想和传统保守派早已是水火不容。获得了战争胜利之后,弗朗哥为了稳定国内混乱的局势巩固自己的独裁,作为军人出身的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消灭肉体就是消灭其精神的最有效办法的思路,开始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运动。在马德里这样的大城市,每天被处决的人数都在千人以上,1939年他将50万人投入监狱,搞得监狱人满为患,犯人只能轮班睡觉。当时支持过共和国的巴斯克地区,加泰罗尼亚地区都遭受了血洗的镇压。所有当时成为共和党人的人都被追杀直到处决。不少史学家坚称西班牙是世界上大规模迫害和屠杀致死人数最多的国家之一,但是具体数字,谁都估算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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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的西班牙文学作品里面都包含了西班牙内战或者战后恐怖的背景,比如潘神的迷宫讲述的是游击队的故事,蝴蝶的舌头讲述的是军队对共和党人的屠杀,而盲目的向日葵,讲述的是一个男人在内战之后,曾经是共和党人的他,为了躲避弗朗哥的屠杀,把自己关在一个衣橱里面,永无天日的藏着,他的孩子和女人都只能对外说他已经在战争中死了,最终一个教父喜欢了他的老婆,在他家里试图侵犯他老婆的时候,他冲了出来,救下了自己的女人之后,便从阳台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无尽绝望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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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的西班牙经过三年的内战已经耗尽了全国的资源,整个半岛一片残垣断壁。这个时候德国闪击波兰开始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弗朗哥一开始还为希特勒侵占同为天主教国家的波兰而惊愕不已,很快他便明白了未来的欧洲将会是一片火海。因为同为法西斯政党国家,因此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都在积极的拉拢弗朗哥加入。但是老奸巨猾的弗朗哥并不愿意带着刚刚在战火中奄奄一息的西班牙投身到更大的战场,于是他开始了自己老油条两边站队的把戏。英法也害怕西班牙顺势加入了德国一方,因此弗朗哥借此向英法索要经济援助来进行战后重建。在欧洲战事的那几年,弗朗哥也是审时度势见风使舵,他早早地宣布西班牙为中立国,做着中立国的时候,他时而为英法拍手叫好,时而为德意志法西斯呐喊助威。但是每次希特勒喊他跟着上的时候,他就开始哭自己国家穷自己国家小,总之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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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靠着长袖善舞的外交技巧,弗朗哥周旋于欧洲列强之间而左右逢源,列强明知西班牙人的把戏,但是却不得不一次次的顺应于他。但是就在德国开始进攻苏联之后,弗朗哥认为胜利的天平已经向日耳曼人倾斜,尤其是德军在苏东一次次教科书般的血吞和围歼让弗朗哥觉得选择最后阵线的时间到了。但是弗朗哥仍然没有说一下子加入到德国阵营中去,弗朗哥想出了一招,那就是在西班牙招募一只志愿军,去前线作战。弗朗哥还对希特勒说,我只负责招募人,但是我也不能保证他们是去为德国作战啊,到底他们心属哪一方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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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哥说,西班牙放弃中立国身份,但是暂且不加入任何一方,还是非参战国。这要出兵帮希特勒吧,还说自己不管事儿只负责招募,人家是志愿军,志愿去打仗的,跟我西班牙政府的态度没有关系。这只军队计划招募45000人,没想到来的人真是多,超指标了,没办法最后还只能打发了一万人回家。后来这只军队就去了和苏联作战的前线,阵亡三千多人,受伤八千多人。等到战争后期,大事不妙了,弗朗哥又赶紧把这只军队招了回来。弗朗哥又忙不迭的把西班牙又恢复成了中立国身份,你最后没法把我当战败国处置,哼。
战后的欧洲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德国和意大利法西斯被消灭,现在都已经成为了民主国家,而东欧成为了社会主义阵营。而西班牙呢?西班牙从1946年开始,就被西方国家认定为专制独裁的法西斯国家,没有任何国家和弗朗哥的西班牙建交,西班牙还被排除在新建立的联合国之外,在当时的欧洲,西班牙因为弗朗哥的独裁,成为了国家社会的孤儿。
但是弗朗哥很快就找到了突破这一困境的办法,那就是从老大哥美国入手,西班牙坐镇地中海西侧的重要地理位置和弗朗哥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定反共政策,让美国人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对象。弗朗哥在国内推行的彻底的宗教教育政策让罗马教廷也是感到了亲切,最终罗马教廷宣布承认西班牙政权,美国也宣布和西班牙建交,就这样,西班牙终于完成了外交破冰,和西欧国家重新建立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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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森豪威尔访问西班牙,欧洲轰动
之后弗朗哥就开始了经济发展之路,他采纳了很多技术派官僚的意见,利用美国人的贷款和援助,抓住西班牙北部大量煤炭和铁矿资源被开发的契机,利用重工业实现了西班牙工业的第一次腾飞,西班牙有了正儿八经的电视台,有了电影有了新闻,有了自己的小汽车。在七十年代西班牙又抓住了旅游业发展的东风,实现了旅游业的爆发式发展,一直到今天旅游业都是西班牙的经济支柱之一。在这些年里,西班牙成为了全世界主要国家里面经济发展速度第二快的,仅仅次于腾飞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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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经济发展了,但是西班牙的整个社会文化仍然被弗朗哥牢牢把持,人们只能进行天主教传统的婚礼,学校里面进行着无处不在的宗教教育,弗朗哥还建立女人的先锋队,来教育西班牙女人自己的角色是什么样的,应该如何去更好地服务男人,这种不断深化的男尊女卑的思想现在都在西班牙社会当中留有影子。到了1975年弗朗哥最后一次讲话的时候,还有大量的支持者给他行罗马式法西斯行礼致意。虽然经济发展了,但是整个国家在弗朗哥的牢牢控制下,整个的社会文化都处在非常落后的境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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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哥死前最后一件事儿,最后让他得以善终。他选择了让自己的军人独裁画上句号,早早的确定了国家继承人法案,宣布自己死后会选择一个人来做西班牙国王,让他来完成西班牙的民主化过度。后面的故事大家就知道了,弗朗哥选择了胡安卡洛斯,从小培养了胡安卡洛斯,后者成为了西班牙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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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弗朗哥的功过,西班牙史学界一直有各种争议。目前西班牙的年轻人都认为弗朗哥就是西班牙历史上的毒瘤,是他阻碍了西班牙的发展,导致西班牙不如现在的英法德。但是老一辈人眼里的弗朗哥,是可惧的,但是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东西。包括现在很多的老一代的历史老师,或者普通的西班牙老人,说起弗朗哥的时候,都是说el General Franco,没有半点不敬,相反还有点类似毛主席的意思。
最后我们就来看看弗朗哥的功过到底算得上还是算不上。
正面评价:弗朗哥主要的历史贡献有:
他避免了西班牙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
他用铁血政策维护了西班牙的统一。
他避免了共产党在西班牙执政,从而保证了战后西班牙可以加入西方阵营。
他的领导下西班牙实现了战后经济腾飞。
在他的授意下西班牙完成了民主过渡。
那么如何看待这些评价呢?
第一条,他的确老谋深算的让西班牙避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是之前他发动了无数生灵涂炭的西班牙内战。但是也有很多史学家认为,当时的共和国政府根本无法控制国内局势,西班牙爆发内战是迟早的事情,而不是弗朗哥发起,历史只是选中了弗朗哥而已,如果不是弗朗哥,可能西班牙内战会打的更长。这一点上,主页君也表示同意。
第二条,他用铁血政策维护了西班牙的统一。这种说法并不成立,其他国家有分裂倾向的地区,在战后也并没有分裂。因此很难说没有弗朗哥,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就会分裂,相反弗朗哥的血腥镇压反而导致了直至今日两个地区仍然不得消停的反西班牙情绪。
第三条,他的确避免了共产党的执政,但是西班牙最大的可能性是走向类似法国的共和国,而不是走向类似苏联的布尔什维克。这一点到底是不是功绩,只能说战后的确是作为资本主义阵营有利于西班牙的发展,弗朗哥的的确确是蒙上了。
第四条,虽说经济腾飞是属于西班牙人民的功劳,而不是独裁者的功劳,但是西班牙人应该感到幸运,弗朗哥没有脑子被门夹了去利用政治手段去阻碍西班牙的战后经济发展。相反,他通过各种和美国法国拉拢关系不断示好,给西班牙带来了持久的源源不断的贷款和投资。这一切,都是西班牙实现今日繁荣的保证。
另一方面他在社会文化和宗教上的保守和严苛控制,就是他的给西班牙人的苦难。他给西班牙人带来了电视,但是只能看跟现在平壤电视台差不多的新闻,他给西班牙人带来了面包,但是让他们只能吃不能说话。
第五条,弗朗哥对于民主化的态度非常微妙。但是主页君更多地认为,他并非希望民主化,他仍然希望西班牙在自己的模式下走下去,但是他又深深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有他最后只能选择这样的决定。如果他愿意民主化,那么战后几十年他早就慢慢放宽了,但是他没有一丝松懈过对人民思想的控制。最后选择让胡安卡洛斯完成民主过渡,只是他的一个妥协的办法。
但是他不止一次的对胡安卡洛斯说,你以后再也无需做我不得不做之事。这些事情是什么呢?不禁让人浮想联翩,难道在弗朗哥眼里,西班牙一直就没有到达开始民主过渡的合理时机吗?
弗朗哥,他是一个坚定自己的思想,并且想尽一切办法去维护的人。他是一个出身军营用白色恐怖去排除异己的人,他带领西班牙走过了二次大战,战后外交破冰,战后经济起飞,直到最后安排好自己身后之事,让西班牙走入民主时代。他冷酷残忍,但是他也意志刚毅而又老谋深算,他的白色恐怖放在二十世纪,让他难逃独裁者的标签,但是他作为一个注重最实际利益的人,从来没有忘记给西班牙,去博得最大的利益。
民主过渡之后的西班牙,为了保证社会阶层的共处和和谐,新的民主政府也是压迫了很多来自各方面的声音,有意的忘却这一段历史。进入90年代,西班牙开始制度上政策上恢复被压迫者的声音和记忆,还原真实的弗朗哥恐怖。去弗朗哥化运动也风风火火地展开,2005年最后一座弗朗哥的雕像在马德里被拆除,直到今天,马德里的新市长还在要求马德里还有上百条与弗朗哥时代有关的街道,必须全部改名。如今,弗朗哥成为了西班牙人心头的一块耻辱,恨不得从任何地方都把他尽早地抹去。
没错,弗朗哥是西班牙人的一块伤疤,没有人会在公开的场合去维护他,但是他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每个人心里都默默的有着自己的声音。如今的西班牙好吃懒做者甚众,而西班牙历届政府,都在一点点的耗尽西班牙人的信心,西班牙人普遍认为他们的政客是一群猪。
你可以说弗朗哥是一匹狼,但是没有人敢说他是一头猪。从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西班牙,如果不是弗朗哥,而是别人,西班牙真的就比现在发展的好吗?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解答,但是很有可能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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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里西北el escorial的烈士谷,每个到来的人都会被这矗立的巨大十字架,和下面的教堂所震撼。弗朗哥便长眠于此。至今还有仰慕者前来鲜花,更有人要求把他这个西班牙的耻辱移出纪念烈士的地方。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走出烈士谷,今日的西班牙民主而昌盛。弗朗哥在这里,哪怕被忘却,哪怕被谩骂,其实对于他自己而言,他早已不关心自己在人民心中是天使还是魔鬼,他只希望西班牙不是一个弱小之国。